晓十一

三生有幸,伴您一程。

乱世匆匆

⭕诸市顺利

⭕民国脑洞——假如海市是娇滴滴女孩子养大

⭕全文4011字

 

01

 

渡洋的船上,搭客的人,挤得歪歪斜斜。三等舱的窗户里,时不时呕出一口痰来。

 

听不懂的各种口音里,没人制止这种行为。远听去,时不时的一声“咊忒”,像是喂鱼的残米粒。

 

海市梳着头发,在一群男人女人堆里,特别扎眼——

 

穿着洋群的姑娘,眉目英气,看上去就是煊赫的家世。

 

只是,不知这贵族小姐怎么沦落成三等舱的船客了。

 

到了下船的时候,人群挤挤囔囔,海市立在最后,等了久许,终于是走下了踏板——

 

这世上,曾经显赫高台,而后散尽宾客,都是常态。

 

她不是祝英台,心中没有梁山伯,家族需她出卖自己的肉身,做一桩“钱权”交易,海市便自己偷偷一个人来了香港。

 

这不是海市头一遭来港,毕竟,前些日子,她还拿了港大奖学金,白花花的票子混着零散的英镑,足足1000块,顶了下一年的学费。

 

不过,这钱,最终是没能到她手里。

 

家里头历年攒下的私房,都被当了笔款子,充做家用。珍珠耳坠子、翠玉手镯、绿宝戒指,自不必说,更何况票子?

 

02

 

到了方鉴明的府邸里,海市头发里发出热气,微微出汗,仿佛一根根头发都可以数得清。

 

方家名门,据说,当家的又是“大帅”。这年头,手里有兵有枪的,都是恶霸王,一等一的血腥气。

 

海市坐了片刻,些微感觉自己痰迷心窍了,怎么想到……自个儿来同恶人谈判来了?这不是……与虎谋皮吗?

 

脑袋里的念头,一蓬一蓬浮上来,直直地窜上脑门,海市不安地按捺住了害怕,站了起来。“方、方大哥,他不在,我还是出去了,下次……”

 

方卓英热情,一张脸好似鲜的花儿,只差立即褶出牙花子。“海市小姐,别介!别介!我们大帅顶好的人。我已经派人通知了……说是夫人来了。”

 

海市半晌没接得上话,又被方卓英倒了一杯茶水——上好的白茶,浙江那边来的,青翠的绿,浮浮沉沉,跟她一颗心相似。

 

中国人待客总是这样——茶水不停,喝干了,便要添满。

 

海市真真灌了个水饱,腼腆了几刻,着实憋不住了。“方大哥,这边water closet怎么走呀?”

 

方卓英眼睛眨个不停,扭头问。“啥窝?”

 

“洗手间。”

 

方卓英立即会意,咳嗽了一声,“二楼右手。海市小姐需要我找人陪同吗?”

 

“不用,不用。”

 

03

 

这方鉴明着实惯会享受的人——紧紧是楼梯,便是红木造的。

 

二楼的走廊,红白色的壁灯,赤金扭着,卯月光似的,透着精致的贵气。

 

只是,绕了两圈,海市也没有找到“二楼右手”。好不容易开了一道门,像是个洗手间。

 

海市张望了一样,真的是,舶来品的浴缸、金色水龙头,也就锁了门,憋着声音,慢慢释放自己……

 

毕竟,是一个旁人的房子,她不好意思放肆。

 

解了手,海市却开不开那道进来的门,急得满头汗。尝试了几次,海市放弃了,往里走了几步,竟然还有一道门。

 

海市试探着拉开了——

 

外边连着的是一个卧室,带着蕾丝花边的窗帘酽酽的,滟滟的蓝色。

 

海市走了两步,被一道男声唤住——

 

“方小姐,这么迫不及待入洞房?”

 

虽然早就料到这一着,海市的一颗心依旧不免跳得厉害。

 

男人剑眉星目,穿着单薄的衬衫,胸肌饱满,透着肌理的力量。

 

“这么好看?眼睛都挪不开了。”

 

海市立即低头,眼神中含着怒气。“方先生,您一直在,何必戏弄我?我来,就是退婚约的。”

 

方鉴明含着笑。“你家老子,收了多少礼金,你可知道?”

 

“我可以还!打工还你的!”海市抬眸。

 

只是目光一触及男人晶亮的视线,立即垂了脑袋。

 

“靠你港大奖学金还么?”方鉴明神色不挠,“你也算进步女子,读了满肚子洋文,怎么?不讲究合同契约,白白赖账?”

 

海市哑口无言。

 

方鉴明近了两步,海市警惕地退,直直地撞了桌角,痛得咬紧了一口牙——她真真是羊入虎口,顶顶无用的人。呆在老家,说不定还能自由些日子。

 

方鉴明瞧着她猫崽子一样亮通通的眼,不免生出逗弄的心思。“你挺喜欢见人叫大哥的哦?看门的、开车的、站岗的……从你进门到此刻,独独叫我方先生,这是什么道理?”

 

海市抵着男人的心口,努力牙冠不发抖,声音却出卖了自己的心——他与她,捆着婚约可以作罢,绑的钱契却是不能赖。

 

他们两个交情没到那份上,吵嘴的程度是不可能,讲道理,这位霸王指定不会听。

 

心一急,海市嘴笨,唯有忍着眼泪,胸脯起起伏伏地喘息。

 

方鉴明听着两个人的心跳,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,影沉沉的眼,“开个玩笑罢了,海市小姐既然来了,便是客人,婚约和钱契,本就一体,劈也劈不开的。”

 

“你安心上学,往后有车接送你。”

 

04

 

男人的最高理想嘛,心里的女人既冰清玉洁又富于挑逗,前者是对其他异性冷冷淡淡;后者独独绽放在自己面前。

 

海市一个人缩在房间,脸上烫,身子却冷得打颤。

 

乱世女子,本就浮萍。

 

海市能出远门、读洋书,一来……是沾了方鉴明的光,他说,他不喜只会低头裹脚的女子;

 

二来……是海市挣气,从教会小学起至今,她的成绩顶呱呱,远超那些英国佬、美国佬。

 

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。海市心里格磴格磴,她就是方鉴明托她爹妈种出来的“胚子”,完完全全属于他中意的佳人。

 

海市讨厌极了,她恨自己是个女子,也恨这个刚刚见面的俊俏男人。

 

05

 

厌恶虽自知,海市每日得陪着笑脸,一道吃饭。

 

单单也就一个吃饭罢了,方鉴明的时间大把大把不在家里头。

 

偶尔海市写着日头里的作业,方鉴明跟无脚幽灵似的,还指点她的语法错误。

 

海市吓得直咳嗽。

 

方鉴明替她顺顺背,教训小孩的口吻。“平白还能呛到了,真有你的。”

 

海市尴尬又害羞,直咳到方鉴明脸上来似的,皱一皱眉,偏过脸去向着窗外——这男人!干嘛摸她的背!

 

方鉴明本来没什么心思,摸了几下海市的背,摸到了乳罩子的扣搭,好奇地顿了顿,指尖感受了一下。“什么东西?”

 

海市眉毛覆眼,泪珠子啪嗒啪嗒掉,突然伏着双臂痛哭。“你流氓!”

 

方鉴明尴尬至极,苦恼的笑——他会过意了。举着手不知所措。

 

海市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,只因她是家中唯一子嗣,有钱的时候,她爹妈把她是惯坏了的;下人们尊重她的感情与脾气,她也就有感情,有脾气。

 

家道中落了,家里头里里外外都成了“不是东西的遗少”,眼看要死绝了,却是来了“救苦救难的方家大帅”。

 

海市也就长到这么大了,现在想想,她跟圈里的猪啊,羊啊,是差不离的。

 

方鉴明不懂女孩子心思,又不敢再碰她,干巴巴地开口。“泪珠子把作业湿了,明儿个你的作业交不了了啊!”

 

海市抽抽噎噎地抬头。

 

方鉴明憋着笑,艰难扭头,“真丑!小花猫似的。”

 

海市一脸孩子气地瞪他,透过方鉴明背后的镜子却看见了自己的脸——沾了钢笔墨水,蓝殷殷的。

 

06

 

这段日子,方鉴明除了按时吃饭,也按时辅导海市作业。

 

小姑娘修了几门外文课,成绩不错。独独一门数学,要她命似的,左右灌不进去。

 

学习的时候,一楼厅里,收音机时常接连听七八遍的各种报道——

 

雪花似的音节,绷呀绷的,小小的一个调子,再三重复,说得是英国佬打来了,炮弹丢在维多利亚港。

 

海市最近才反应过来——方鉴明不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或霸王,他从前是学医的,德国毕业的高材生。

 

因着这个发现,海市最近不和他犟嘴了。他指导作业,她也好好听着。

 

那天,还在课堂。

 

海市的数学卷子上面,老大一个红色分数——A。破天荒的高分了,说不激动是假的。

 

海市还在想“晚上回家好好把卷子贴在方鉴明脑门上,让他总是欺负她来着”,然后,耳朵里嗡鸣的响,世界晃晃荡荡,像是丢了线的风筝。

 

只见满地的玻璃屑,满地的太阳影子,港大里,两处地方渐渐火炽了起来。

 

乌央乌央的,是逃跑和救命的混乱。

 

海市从前横了心逃跑,从未想过“死”,今日,却是不动声色地怕了——

 

脚下,青紫的尸体,是刚刚还在讲话的同学。

 

莽莽的风灌进耳朵眼,海市却什么都听不见,她浑浑噩噩地随着人群跑。

 

直到……海市被人从背后拥抱住。

 

07

 

高挑的男人,长手长脚,定格似的,抱着一个女学生。

 

可惜,逃窜的人无暇顾及这对男女。

 

混乱的人流里,独独他们两个,像是生了根的树。

 

“海市。”

 

她终于遇见了方鉴明。

 

嗡地声响褪去,海市眼中水雾雾的,却看不清他的脸。

 

“方鉴明,我数学考了A呢。可、可卷子没了。”

 

方鉴明捧着她的脸,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。“嗯,海市成绩顶好,不笨,是我说错话了。”

 

港大,被英国佬的飞机丢了两颗炸弹。

 

一颗,炸在了教室;

 

一颗,哑弹落在女寝。

 

围着港大四周,这里面,成了“救死扶伤”的大后方。

 

动荡的世界一旦开始……

 

有钱没钱的人,便也没了区别,子弹不长眼睛。

 

天长地久的一切,全不可靠了。靠得住的,只有活人腔子里的这口气,还有手握兵权的人。譬如:方鉴明。

 

08

 

港大已停课,海市便在家做起了米虫,学业考试也没了,她有了空闲。

 

大把大把时光,海市……更多地想念了方鉴明。

 

可惜,方鉴明忙到吃不上饭。

 

外面的世界,乱糟糟的,海市却不清楚究竟乱成什么样——方鉴明护她护得太好了。

 

偶尔的夜。

 

方鉴明沉沉睡在她身边,声音很轻。“海市,还好你来了。”

 

“上海那边……也打起来了。”

 

隔着棉被,他拥抱着他,然后,卡着她的下巴,迎着送上去一个热吻。

 

海市幽幽地往方鉴明的眼里望进去,有一种含情脉脉的神气。她问:“他们……死了吗?”

 

方鉴明不言语。

 

两个人的呼吸近在迟尺。

 

海市潦草地掉眼泪,到底还是压抑不住的伤了心。只是,一个人越是伤心,脑子越乱。

 

严紧暖热的气味,起初只是稀湿的汁,后来,越来越紧的涌。

 

和着隐隐约约的炮弹,收音机里滋啦滋啦的播报。

 

09

 

打仗不好。

 

打仗后的香港,吃食却卖得极其地好——

 

战后,物资紧缺,一些上不桌面的东西,大街小巷地居然热络地流行。

 

萝卜丝饼、土豆泥饼、麻花……香港的穷人富人们,从早到晚,死的人不停,吃东西的人却越多。

 

大抵,食欲是死亡前最容易满足的。

 

有的时候,街道另一边,尸体还睁着眼,血滋滋的青紫;

 

街道那一面,烟火气的小贩摊子,排满挤满了吃东西的人。

 

这种……骇人听闻的景象,持续了一个多月。后来,英国佬究竟是打进来了,渐渐的,香港又是一座“华美而哀伤的城市”。

 

10

 

方鉴明同海市结婚,摆了大宴,又几日登报。

 

两个人腻在一起,他的俏皮话也多。他说——

 

“海市。”

 

“我长你几岁,旧虽旧了,也不觉得老。清清白白、干干净净的,没有一点人事、情事上的纠纷。”

 

“我等你许久,你虽来得匆匆,却……令我爱得重重。”

 

乱世匆匆。

 

唯独成就了……海市的一段情,也留住了海市的人。

 

不可理喻的世界,朝不保夕的日子,海市的一颗心终于寻了一个主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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